安定书院——一营,一起

如果要为我的军训时光配上一段背景音,那绝不是只有嘹亮的口号和整齐的踏步声,它还夹杂着夜晚操场上传来的歌声、一群人因为空耳而爆发的哄堂大笑声、以及那个晚上,大家抑制不住的抽泣和教官手足无措的安慰。

军训的苦,是一种极为纯粹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苦。就拿原地练习摆臂和抬腿来说,手臂要尽可能高的抬起并保持不动,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本就吃力的后臂就像被灌满了铅。抬腿更是如此,单脚站立维持着平衡,酸痛感不断蔓延。

就在这肌肉颤抖、意志备受煎熬的时刻,总能看见一群群蜻蜓,贴着烈日下格外鲜艳的青草地低低地飞过。总让人想起,“蜻蜓低飞要下雨”。我们的眼睛追随着它们的身影,心里一遍遍地念叨:“快下雨吧,快下雨吧……” 这几乎成了支撑我们坚持下去的唯一念想——仿佛那渺小的蜻蜓,是能带来解脱和奇迹的信使。正是在这无数个感觉无比漫长、与自我搏斗的瞬间里,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,也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体会到“坚持”二字最原始的重量。

白天的疲惫还未散去,我们一营因为队列走得不够齐,正在努力练习。突然,一位陌生的教官走了过来,他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严厉的训斥。我们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,在夜色中站着军姿,听着那些尖锐的话语,每一句都砸在早已紧绷的神经上。然而最让我们破防的是,他说我们的教官因为我们被领导责骂。想起我们教官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,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我们纠正动作,嗓子早已沙哑;想起他明明已经磨破了脚,走起路来微微有些不自然,却依然陪着我们在训练场上来回走动,从未坐下休息过。当我们的教官一瘸一拐地回到我们面前时,许多女生都低下头,眼泪决堤而出。教官显然愣住了。他看着我们这群哭得稀里哗啦的“兵”,他慌忙走上前,竟然从迷彩服的兜里掏出了——一整包纸巾,“别哭别哭,没事了没事了。”他一边笨拙地抽着纸巾递给前排的同学,一边用他沙哑的嗓子安慰我们:“你们已经很棒了,真的!”那一刻,夜风好像变得柔软了。那一晚,我们没有再练习太多的队列,但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,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紧紧捆在了一起。我们哭的不仅是辛苦,更是理解了责任与担当;我们感动的不是那包纸巾,而是在铁的纪律之下,那份流动的、真挚的温柔与共情。

这场突如其来的眼泪,冲垮了白天筑起的疲惫围墙,却让我们看见了迷彩绿最温暖的底色。那一刻我明白了,军训的意义,不止是学会整齐划一,更是学会在疲惫不堪时,如何互相支撑,如何一起寻找那束光。 它把一群陌生人变成了可以一起哭、一起笑、一起沉默着听歌的集体。那晚的歌声,是结束一天艰苦训练的号角,也是我们这群“新兵”心照不宣的、关于共同体的温柔仪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