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破,哨声如刀,划破了我们残存的睡意。我们——一群刚刚褪去中学生稚气的大一新生,穿着还不甚合身的迷彩服,站在了九月的操场上。这是一场身体与意志的双重试炼,而我未曾想到,它竟也会成为心灵的一次深潜。
训练是极枯燥的。站军姿,踢正步,一遍又一遍。汗水沿着帽檐滴落,在炙烤得发烫的塑胶跑道上洇出一个小小的、转瞬即逝的深色印记。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,时间被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是与懈怠的艰难角力。最初的几日,内心满是怨怼,只觉得这统一的“绿”,抹杀了所有个性,将我们变成队列中一个无言的数字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疲惫的黄昏。那日练习停止间转法,因我一人失误,全排受罚集体深蹲。我埋着头,准备迎接埋怨的目光,耳边响起的却是同学们粗重的喘息与一句轻松的“没事,再来”。那一刻,没有指责,只有一种无声的共识在迷彩的方阵里流动。休息时,大家瘫坐在一起,分享着壶中所剩无几的清水,看着彼此晒得通红的脸,忽然都笑了。那笑声极其畅快,冲散了所有疲惫。
自那以后,我看这身绿色的眼光变了。它不再是一种束缚,而成为一种身份的昭示,一条无形的纽带。我们一同在烈日下曝晒,一同在夜训时看着满天星辰,一同压低声音唱着跑调的军歌。这抹绿色,将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,迅速熔铸成一个坚硬的、可靠的集体。
当回忆涌上心头,每个整理着装前往训练的早晨,晨曦为我们每个人的身形镀上了一道金边,一片整齐的绿色沉默地伫立在天地之间,静默中自有千钧之力。我忽然明悟,这绿营之中所锤炼的,绝非仅是挺拔的身姿与规整的步伐。它更是在我们年轻的生命里,刻下了一种名为“集体”的印记,注入了一股关于忍耐、责任与荣辱的深沉力量。
青春何止于斑斓的书页与浪漫的遐想?它亦有这般坚韧的底色。这一片绿营心情,是大学赠与我的第一课,沉默,却足够我一生受用。